光线在这里被黑暗吞噬。只剩下我们头灯劈开的一小片光明,死死钉在面前这具石棺上。
空气里是那种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冷,混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膻味。我们四个,我,强子,
小娟,还有负责放风的马老四,围在棺椁旁边,连大声喘气都不敢。
这棺椁是在一个屁大点的耳室里发现的,汉代的东西,保存得邪乎地完整。马老四***手,
脸上泛着油光,不知道是冷汗还是兴奋的。“哥几个,这下发了,看这规制,
里面指不定躺着哪位爷呢!”强子胆子最大,也是我们里力气最足的。他吐了口唾沫在手心,
搓了搓。“管他哪位爷,来都来了,总不能白跑一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。”他招呼我,
“搭把手!”我和他抵住那沉重的石板棺盖,一股凉气顺着指尖往身上爬。
小娟在一旁举着***,手有点抖,光柱在我们脸上和粗糙的石棺壁上乱跳。
马老四则退后半步,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,不知道在琢磨什么。“一、二、三,起!
”石头摩擦发出沉闷的“嘎吱”声,像推开通向地狱的大门。棺盖被我们合力推开一道缝隙,
那股子羊膻味猛地浓烈起来,扑面而来,呛得人直犯恶心。小娟把手电光往棺椁里一打。
光线下,没有金缕玉衣,没有腐朽的丝绸,更没有干瘪的尸骸。只有一副骨头,
完完整整地摆在那里,白森森的,在强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。但那绝不是人的骨头。那头颅,
那弯曲的角座,……分明是一头羊头骨!一头体型不小的公羊。“**!”强子骂了一句,
声音里全是难以置信和失望。“搞什么飞机?费这么大劲,挖出个羊棺材?
”马老四也傻眼了,凑过来,脸几乎要埋进棺材里。嘴里念念叨叨:“不可能啊……这地方,
这规制……怎么会是半只羊?”小娟的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吓人,她捂着鼻子。
声音发颤:“这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用羊殉葬吗?”“谁他妈用这么大阵仗殉半只羊?
”强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,用手里的撬棍小心翼翼地去拨弄那羊头骨。
头骨空洞的眼窝对着我们,仿佛带着某种嘲弄。我心里也直往下沉,透骨寒意直冲头顶,
头皮发麻。这太不正常了。汉代古墓,规整的墓室,厚重的石棺,里面却只有羊头骨?
我强压下心里的不适,掏出手机,“别管了,先拍下来,总得留点东西。
”对着那具安静的羊头,我按下了快门。闪光灯猛地一亮,
瞬间将羊骨和棺椁内部照得一片惨白,那空洞的眼窝似乎在那一刹那,好像有了神。
回到那间废弃老屋时,天已经彻底黑透了。山村夜里静得吓人,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,
反而衬得这寂静更加沉重。我们点起煤油灯,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跳动。
每个人的脸色都晦暗不明。白天的兴奋劲早就泄光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压抑。
那具羊棺椁像一块大石头,压在每个人心上。小娟拿出笔记本电脑,
我把手机里的照片导了进去。一张张翻看,墓道、耳室、最后定格在那石棺内的羊骨上。
照片比肉眼看得更清楚,那羊骨的每一个细节。弯曲的弧度,那森白的颜色,在屏幕冷光下,
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气。“**晦气!”强子灌了一口带来的白酒,辣得他直咧嘴,
“忙活半天,毛都没一根,就一个羊头骨。”马老四没说话,只是盯着屏幕上的头骨照片。
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,嘴里无声地嘟囔着什么。“四哥,你之前在这片听说过这种葬法吗?
”我问。马老四是隔壁村里人,虽然贪财,但本地的一些老传说他应该知道些。他抬起头,
眼神有点躲闪,“没……没听说过。邪门,太邪门了。”就在这时,屋外传来脚步声,
接着是敲门声。我们都是一惊,这大晚上的,村里人早就睡了。强子警惕地抓起旁边的铁锹,
低声问:“谁?”门外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。“是我,老杨头。听说你们几个外乡人,
今天往后山去了?”马老四脸色微变,低声对我们说:“是村里的杨老爹,年纪最大,
懂些老规矩。”他起身去开了门。我们几个快速用衣服盖好家伙。
一个干瘦的老头拄着拐杖走了进来,他穿着旧棉袄,脸上皱纹如同干旱的土地。
一双眼睛却异常有神,在屋里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我们笔记本电脑屏幕上,
定格在那张羊头骨照片上。他脸色骤然就变了。原本佝偻的身子猛地挺直了些,手指着屏幕,
声音急促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“羊……羊葬!你们……你们开了棺?!
”我们被他吓了一跳。小娟下意识地合上了电脑。老杨头几步冲过来,
枯柴般的手一把按在电脑外壳上。眼睛死死盯着我们,特别是离电脑最近的我。“看了?
你们都看了里面的东西了?”强子有些不耐烦“看了,怎么了?
不就一口棺材里放了只死羊头吗?至于这么大惊小怪?”“死羊头?你们懂个屁!
”老杨头胸口剧烈起伏着,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。“这不是普通的殉葬!
这是寻羊葬!造孽啊……你们闯大祸了!”“寻羊葬?”我心里咯噔一下,
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邪性。“杨老爹,这是什么意思?”老杨头喘了几口粗气,
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,他压低了声音。
仿佛怕被什么听见:“那是古时候的一种邪术……怨气深重的人,
用特定时辰出生的公羊替身下葬。”“这羊死后不腐不烂,
灵性不散……它会……它会找上开棺的人,缠上你们……”屋里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。
“缠上……怎么缠上?都烂成渣子了。”老杨头的目光在我们四个人脸上缓缓扫过,
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阴冷的风:“它会变成你们……或者说,
它会让你们,慢慢地,变成它。”“它会在你们中间,挑一个最像羊的人……然后,
取而代之。等到那人从里到外,都成了羊,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!
”“等到它完全占了那人的身子,你们一个都跑不了,都得被拖进棺材里,给它陪葬!
”老杨头走了,留下满屋的死寂和一句“自求多福”。煤油灯的光晕似乎更暗了,
墙壁上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,张牙舞爪。“放他娘的***!”强子猛地一拍桌子,
震得酒瓶晃荡,“老棺材瓤子吓唬人的!什么寻羊葬,变羊?扯淡!老子就不信这个邪!
”马老四没吭声,脸色惨白,端着酒碗的手抖得厉害,酒水洒了出来都没察觉。
小娟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,抱着膝盖,把头埋得深深的,肩膀微微耸动。
我心里也乱成一团麻。理智告诉我,老杨头说的太荒诞。可那具羊棺椁的诡异,
那股子驱不散的羊膻味,还有老杨头那惊恐到骨子里的眼神,都像冰冷的藤蔓,
缠得我喘不过气。“都别自己吓自己,”我强作镇定“轮流守夜,熬过今晚,天亮了再说。
”前半夜是强子和马老四。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,明明累得要死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耳朵竖着,捕捉着屋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。好像总能听到咀嚼草料的声音,时断时续。
可仔细去听,又只剩下风声。后半夜,轮到我和小娟。小娟显然吓坏了,坐在门槛边,
抱着胳膊,眼睛瞪得大大的,死死盯着门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我挨着她坐下,
想安慰几句,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时间一点点熬过去,夜色最深的时候。山里起了雾,
乳白色的雾气从门缝明目张胆渗进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那若有若无的羊膻味,
好像又浓了点。小娟突然动了动,抬起自己的左手腕,凑到眼前,
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煤油灯光,仔细看着。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她没回头,
声音飘忽忽的:“痒……手腕这里,一直痒。”我心里一紧,凑过去看。她挽起袖口,
露出手腕。光线太暗,看不太清。手腕内侧的皮肤上,似乎……确实有一小片异样的颜色,
比周围的皮肤要深,毛茸茸的。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碰一下。
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腕皮肤的前一瞬,小娟猛地缩回了手,把手腕紧紧抱在怀里。
扭过头,用一种我戒备的眼神瞪着我。“别看!”她尖声说,声音刺耳。
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天终于蒙蒙亮。灰白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,
却驱不散屋里凝固的沉重。小娟蜷在角落里,把左手腕藏得严严实实,头也不抬。
强子打着哈欠从临时搭的地铺上爬起来,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,张罗着弄点吃的。
马老四则坐在门槛上,望着外面发呆,直到烟烫手才有点反应。“妈的,这什么味儿啊,
一股羊骚气还没散……”强子一边翻找着干粮,一边抱怨,话音未落,他突然顿了顿。
双手不停地在身上抓。他吐了口唾沫,清了清嗓子,“好他妈痒啊!”从他的衣服领子处,
我看到羊毛窜出领子。任凭他双手无论怎么抓,也没有减轻瘙痒。隔着衣服,厚厚的羊毛,
它的手不起任何作用。脱掉外衣,更加浓重属于羊的膻味扑鼻而来。
我们几个人捂着鼻子后退。所有人瞪大眼睛。强子的上半身就像穿着一件羊的皮草毛衣。
整个屋子瞬间死寂。强子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身子,眼睛瞪得如同铜铃,
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。他尝试着张了张嘴,发现声音没有变化!他慌了,猛地朝我们冲过来,
似乎想抓住谁问个明白。我立刻后退。可他越是急切,身体的扭动,带着他一身羊毛,
越让人恐慌。“强子!你……”我指着他问道。小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,把脸埋得更深。
马老四从门槛上猛地回过头,看着强子。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,嘴唇哆嗦着,
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强子看着我们惊恐的表情,终于意识到了什么。停止了徒劳的尝试,
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,然后又缓缓抬起头,看向我们。他的眼神里,
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。还有一丝……逐渐浮现的,属于牲畜的浑浊。“救我!救我。
我不想变成羊啊!”我死死盯着他,心脏狂跳,一个更加可怕的发现让我浑身冰凉。
“不只是强子!”白天的房间里光线充足。我看到小娟一直藏着的左手腕,**的皮肤上。
覆盖着一层真正的羊毛!而坐在门槛上的马老四,他转过来的脸上,
那双因为恐惧而圆睁的眼睛里。瞳孔不知何时,竟然不再是圆形的,
而是变成了两道水平的横线!羊的瞳孔!我猛地抬手,摸向自己的眼睛。指尖触到眼皮,
一片冰凉。我疯了一样冲向内屋,找到半片破镜子碎片,举到眼前。镜子里,
是我苍白惊恐的脸。以及脸上,那双同样变成了两道漆黑横线的眼睛。那不是人的眼睛。
崩溃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,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了一种诡异的冷静。我们必须做点什么,
不能坐以待毙!老杨头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我们的脑子——“它会变成你们中间,
最像羊的人”。“谁最像羊?”我们三个,我,小娟,马老四,蜷缩在屋子的另一角,
离强子远远的。强子独自蹲在门口,背对着我们,肩膀靠在墙上。他冒出了稀疏的羊毛,
眼睛里的横瞳更加明显。“是他……”小娟的声音嘶哑,带着哭腔,
她把自己长着羊毛的手腕伸出来,指向强子。
“他……他都叫出声了……他身上毛也最多……他最像!肯定是他!”马老四猛点头,
一双羊眼里全是求生欲。指着强子,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,急切地比划着,
意思是强子的症状最重。我心里七上八下。强子是我发小,我们一起长大的。老杨头说了,
只有一个能活下来,就是那个最不像羊的。如果他真是那个被选中的人,